演奏家成功的秘诀何在？

记者（以下简称记）：赵教授，您是我国民族音乐界的权威。在网上，有许多二胡爱好者都称您为琴佛。请问，这个琴佛是什么概念？ 赵寒阳（以下简称赵）：过奖了，我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二胡教师而已，谈不上什么权威啦。琴佛这个概念是著名钢琴教育家、作曲家赵晓生先生提出来的，他在《钢琴演奏之道》一书中，将器乐演奏的学习过程分为“技、艺、道”三个层次，处于这三个层次中的演奏者分别为“琴匠、琴家和琴佛”。当一个演奏家达到了“演奏之道”的研究层次，我们就说他已经修成“琴佛”了。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记：现在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学习音乐的人数在逐年地激增。在广大的音乐学习者（尤其是青少年学习者）中，想在今后能成为演奏家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特别是孩子的家长，对自己孩子的期望值很高。我们特别想请赵老师谈一谈成为一个演奏家的成功秘诀到底是什么呢？ 赵：是的。有许多家长带着孩子来找我鉴定，就是想确定孩子在音乐演奏方面有没有前途。还有很多学生问我，怎样才能成为一个演奏家。这应该说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而且每个人的成功道路又是绝然不同的。有人说，成功的决定因素是天赋，那么一个人如果没有具备象莫扎特那样的音乐天赋，就不学音乐了？有人说，成功的决定因素是勤奋，但我们明明看到很多人奋斗了一辈子却一事无成。还有人说，成功在于有名师点拨，但每位名师手中都有一大堆不成功的学生。又有人说，成功取决于机遇，可在同样的机遇环境下，失败的人总比成功的人多。应该说，这些都是成功的重要因素，但我认为尚不是决定因素。 记：那么演奏家成功的决定因素是什么呢？ 赵：根据我多年来对众多演奏家们的观察与研究，加上自己的体会，总结出了演奏家成功的秘诀共二十个字。我坚信，几乎所有学习器乐演奏的青少年朋友，凡能认真做到这二十个字者，成功将是必然的结果。 记：哇！真有必然成功的秘诀啊！赵老师，赶快告诉我们是哪二十个字吧，我相信所有渴望成功的音乐学子都和我一样，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秘诀了。 赵：好吧，我将这二十个字分为五句话来讲。第一句叫做“从小立志”。大凡有成就的人，都是从小就立下宏愿大志的。相传朱元璋在做放牛娃的时候，就立志要当皇帝的。同样，成为演奏家的人，也大多在学习音乐的初期即在心中立下宏愿大志，这一生一定要将手中的乐器学到天下无敌的程度，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就是他奋斗的原动力。从此，这个宏愿大志就“烧”得他吃不好、睡不稳，以致终生不得安宁。为了实现自己的这个志愿，吃再大的苦都不会皱一下眉，受再大的委曲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道路。 记：喔！我原来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有那么顽强的意志，为了做一件事百折不挠，原来是心中的宏愿大志所起的作用啊。赵老师，您学琴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赵：是的。人嘛，总有惰性。要把人的潜能逼出来，要么靠外力，比如说后面有一条狼在追你，你一定跑得异常的快，这就是有些音乐天才是在家长强硬的威逼之下才成功的道理。或者是靠内力逼，这个内力就是学习者从小在心中立下的宏愿大志。我们学琴的那个年代，一般来讲家长都不会逼我们的，一切全凭自己。回想在我十五六岁的时候，为了既能去上海学琴，又不给经济困难的家庭带来负担。有一次，打听到一个运输队要去上海运货，就在大冷的冬天，早上六点钟赶到运输队，坐在没有布篷的车斗里。那时候还没有高速公路，要经过五个多小时的颠簸才能到达上海。一路上，晕车吐得脸色苍白，冷风吹得手脚冻僵。到了上海，顾不上吃饭，步行一个多小时去老师家请教一会儿。为什么说请教而不说上课呢？因为老师根本就不给上课，只是我有什么问题，问一问，稍稍地拉几下，就结束了。然后在街上找一个最便宜的小吃店，吃点东西，不会超过二角钱。下午三点钟再赶回车队装货的地方，然后坐在高高的货物上面，又是颠簸五个多小时回到常州。进了运输队大院，几乎都下不去车，就差晕倒在车上了。就这么苦，却丝毫也没有后悔之意。过了一个月，打听到运输队又要去上海运货，毫不犹豫地再一次跟着去了。为了什么呢？就是为实现自己心中的宏愿。 记：那时候学琴这么苦啊，可以想象，心中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精神支柱，可能谁也坚持不了。赵老师，您刚才说“受再大的委曲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道路”。在您学琴的过程中，受过什么委曲吗？ 赵：受过啊。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文革”期间，当时我在常州市文工团当一名小学员。因为我整天琴不离手，就被市文化系统列为走白专道路的典型而受到批判。其罪名是“只要二胡两根弦，不要阶级斗争一条线”。三天二头小到在乐队范围挨批判，大到在全文化系统作检查。提到我的名字，大家都会说：“哦，就是那个白专典型啊。”好在我生在新社会，出生在工人阶级家庭，才算是人民内部矛盾，重在挽救。不然的话，把我下放到农村改造也未可知。就是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宏愿，我检查照做，琴也照练，实实足足是不知悔改。到了1977年我国恢复第一次高考，我一举考入中央音乐学院，成了“英雄”，引起了一些同事们的感慨：“嘿，都说他是白专典型，现在看来真是没有白钻啊！” 记：当时您就不害怕吗？ 赵：害怕啊！但我一空下来，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喊道：“怎么还不去练琴啊？不想实现宏愿了吗？”我实在抗拒不了这种声音的“命令”，只得乖乖地去练琴了。而且一练上琴，就什么都忘了，连害怕也忘了。记：那么其它成功的演奏家们是否也是这样的呢？ 赵：我和许多演奏家们在聊天时，谈到“为了最终实现自己宏愿”的话题时，他们都说：“哪怕吃苦受难，忍辱负重，都是心甘情愿的。”我就发现，原来这些演奏家们人人都是如此的。 记：那么，成功秘诀的第二句是什么呢？ 赵：第二句是“重塑自我”。因为不论从事任何职业，都要求你成为这个职业所需要的特殊人材。否则，你就不能达到这个专业的最高点。这里面包括这个专业所必须要的气质、性格、心理素质等等。比如：你想当一个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就要有主持人所特有的气质、修养、语言能力、反应能力等等；你想做一个演员，就要有演员所必备的表演欲望、变换角色的能力、瞬间冲动的内心情感等等。那么，要想成为一名器乐演奏家，也一定要具备开朗的性格、高雅的气质、灵动的思维状态、一旦登上舞台内心就抑制不住的冲动等职业的特质。但器乐的学习者一般都不可能天生就全部具备这些特质，或是性格稍内向，或思维稍呆板，或登台就紧张，或内心无热情。总之，可能你还不是搞演奏的这块材料。这时你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放弃演奏专业；要么重塑自我，把自己改造成从事演奏专业的特殊材料，别无第三条路可走。 记：俗话说：“本性难改”，要改变自己是不是很难啊？ 赵：确实很难，这个过程可能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为了能实现你的宏愿大志，再苦再难也必须去做。怎么做呢？一句话，就是强迫自己，做你认为应该做而又不敢做的事。其实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性格也是比较内向的，不爱讲话，不愿与人交往，怕在大庭广众下出头露面。当时我在常州市文工团，刚让我上二胡独奏节目时，我也特别紧张。开演前，甚至紧张得浑身发抖，就盼着剧场会断电什么的能取消演出。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到了我该上场的时候，我一咬牙，强迫自己“吞、吞、吞”地大步走上舞台，然后心里对自己说：“现在没退路了，拉吧！”拉完了，觉得独奏没那么可怕，第二次就好一些了。后来上台多了，反而上了“瘾”了，几天没独奏，心里倒觉得缺了点什么。又比如：我上课时，要求学生声情并茂地唱谱子，但学生总是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唱。想当初，我的专业导师要求我唱谱子的时候，我也是有心理障碍的。后来，当我明白了这种唱谱的重要性，就强迫自己唱，而且是情感投入地唱。现在，我会当着满屋子的学生和家长，手舞足蹈地、尽情尽心地唱谱子，非但没有任何心理障碍，而且唱完后还有一种抒发情感后的欣快感。其实，没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有的只是我们不去做的。 记：如果我是一个学生的话，我该怎么做呢？ 赵：首先，你去观察演奏家，看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然后，你去“扮演”一个演奏家，凡是你认为演奏家应该这样做，而你又不敢做的，就强迫自己去做，你就只当自己在“演”一个演奏家的角色吧。“演”过几次后，你会觉得自己完全能做到，而且还挺有点乐趣的。这样，你就会一步步地迈向成功了。 记：噢，这一点我明白了。那么成功秘诀的第三句是什么呢？ 赵：第三句是“尽力拼搏”。就是竭尽自己的全力，为实现心中的宏愿而拼搏。 记：到底要怎样才算是竭尽全力呢？ 赵：一个人总会有惰性，在可能的情况下，总是会找一个理由让自己舒服一些。比如：节日了，人就会想，节日总该让自己休息一天了吧；下雨了，人就会想，外面下着雨，总不能让我冒雨也去听这场音乐会吧；感冒了，人就会想，我都病了，总该不练琴了吧。要不就是：我本来是想练琴的，不是有同学叫我去玩吗？我总不能驳了朋友的面子吧；我本来是想要做作业的，无奈同宿舍的人都去看电影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害怕，只能跟他们一块儿去了，等等。如果想给自己找理由逃避勤奋的话，那么时时刻刻都可以找到理由的。这就叫做不尽力，竭尽全力就是要千方百计地、坚定地去做你计划中该做的事。回想在1966年，我们老家常州两派武斗，街上用沙袋堆着工事，还架着机枪。所有的人都不敢上街，街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而我和老师约定好隔天要去老师家上二胡课，到了上课的那天，我背着二胡就出门，一直从街上走到老师家，上完课又走回来，心里从来也没有觉得害怕过。 记：啊呀，那太危险了，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呀！ 赵：现在想想是有点儿冒险，可“尽力拼搏”讲究的就是“只要我不死，什么事情也不能阻碍我去做计划中该做的事”。那么死了呢？死了就算了，一了百了了。比如还有一件事，在2001年学院职称评定期间，按规定一定要通过全国职称外语A级考试。而我的外语基础是比较差的，属于26个字母写不全的那种，大家都觉得我这一关肯定过不了，我自己也觉得这辈子恐怕都过不去这一关。但不管怎么样，总要拼一下才能定输赢的。我就去报了一个辅导班，三九的寒冬，每天早上七点半骑自行车去上辅导课。天刚蒙蒙亮，风刮在脸上，象小刀子在割脸皮一般地疼痛。而且在班上，老师讲的课我一句话也听不懂；做的习题，一道也不对。我心中暗暗下了决心，非拼它一次不可。于是天天除了日常的工作、吃饭、睡觉以外，所有的时间都捧着英语书在读。有不懂，到处找人请教。那几个月，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后来慢慢地就好一些了，课也能听懂了，习题也能做对三分之二了。到考试那天，心里虽然紧张，但也不至于恐惧了。看了考卷，许多题都能看得懂。等到领分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居然及格了，当年凭这个外语A级证书都有资格可以公派出国留学，于是我的正高职称也在这次评定中被通过了。而有一些外语基础比我好的同事，至今还因为没有通过这个外语考试，而使职称评定搁浅的。
记：有了这种拼搏的精神，还有什么事不能成功呢？ 赵：不！你只说对了一半，那种一辈子尽力拼搏，到头来一事无成的人有的是。这就说到成功秘诀的第四句“勤于思索”。 记：为什么要勤于思索呢？ 赵：世界上任何学问，你一旦深入进去，都好比走进了一个复杂的迷宫，每一条路都可能是成功之路，也都可能是一条不归之路。虽然有老师给你指了一个方向，但具体的每一步都需要你自己来走。而且越临近成功，道路也越是迷茫，常常会在原地踏步好长时间。有时候，眼看着成功就在面前，但走过去却发现是一堵墙；有时候，看着面前是堵墙，可一撞过去，竟然是张纸，无意中却过关了。如果你在迷宫中只管拼命地走，不勤于思索，寻找成功的突破口，就可能一直在迷宫里面转圈，又怎么能成功呢？我从八岁开始学习二胡，到三十八岁还没有找到成功的道路。很多人（包括许多专家权威）都断定我这辈子选错了行，不可能成功了。可我不死心啊，既然还“没到黄河”，怎么就“落泪”了呢？经过三十多年的冥思苦想，终于在1999年写出了《二胡技法与名曲演奏提示》一书，揭示了二胡演奏中乐感的奥秘。理论上一通，演奏上自然也就提高了一个档次。 记：那么要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勤于思索呢？ 赵：要一天到晚、时时刻刻都在思索着二胡的问题，就连做梦，也经常梦见有白胡子的老爷爷来教我拉琴的功夫，醒来居然琴艺大有长进。 记：喔？还真有这么神奇的事儿？ 赵：其实这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正是因为白天一直在思索，信息积累多了，夜晚睡着了，大脑经过重新整理、编码，从而就“悟”出了一些演奏上的问题。我相信，无论任何人，只要勤于思索，都会有这种神奇的事儿发生的。 记：我发现二胡的演奏家都非常聪明，学习二胡是不是对天赋的要求非常高呢？ 赵：当然，有天赋对成功会有很大的帮助，但这绝不是决定性的因素。我就看到有许多二胡演奏家并不是天赋十分好的人。就说我吧，在音乐方面的天赋也不是特别好，之所以能取得一点成绩，还是我前面说的这几点。 记：赵老师，在您的人生经历中，就没想过再干点别的什么事吗？ 赵：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五点秘诀：“持之终生”。我觉得二胡音乐是一个博大的海洋，就算我们一辈子全心全意地从事这个专业，尚不能百分之百地掌握它。如果我们再三心二意，拉几年二胡，跑几年销售，回来再拉几年二胡，再出去做几年代理，那是绝不可能达到二胡音乐的顶峰的。 记：这么说，二胡学习者是一辈子不能改行的，是吗？ 赵：不，恰恰相反，有许多学习二胡出身的作曲家、指挥家、歌星、音乐人，改行后做出了比当二胡演奏家更大的成绩，这不能不说与他们学习过二胡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一个二胡学习者改行从事其它专业后，就不大可能再返回来，在二胡演奏上到达顶峰的。我不反对从学习二胡入手，过几年改行从事其它专业。我只是对那些把二胡作为第二生命的演奏者说：如果你希望自己能达到二胡音乐的最高点，那么就一定要把自己毕生的精力都贡献给它，而且不要求它给你带来巨大的功利回报。因为，靠二胡挣名，你不如去演小品；靠二胡挣钱，你不如去开公司。追求二胡音乐最高峰的过程，完全是一种自我满足、自我陶醉、自我完善的过程。我相信，只要能认认真真地做到以上所述的这五点秘诀，任何人都可以实现自己人生中那灿烂的一页。 记：谢谢赵老师给我们广大的音乐学习者铺就了一条金色的大道。 赵：谢谢大家！祝广大的音乐爱好者都能取得骄人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