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钢琴师》:纳粹军官和波兰钢琴家的故事
“我们都死了,就在此刻。”
德军在华沙将犹太人圈禁在犹太人居住区。由于斯利斯卡街就在其中,什皮尔曼一家不能迁居他处。瓦迪斯瓦夫在下等小酒馆弹琴,挣的钱不够全家?口,他们不得不一点点变卖家产。到1940年底,一直舍不得卖的钢琴成了最后一件没有保住的家当。坏消息不断传来,听说一些小城市的犹太人居住区都被洗劫一空,但父亲仍然心存侥幸:“华沙是大都市,我们有将近50万人,他们不能那么做。”
灾祸还是降临了。1942年8月16日,什皮尔曼一家和数千犹太人一起被押送到Umschlagplatz车站,开往死亡营的列车即将从这里出发。人们在酷暑中挨了好几个小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饥渴难耐的什皮尔曼一家以天价买了一块点心,分成六份,这是全家人在一起的最后一顿午餐。 士兵们接到命令,开始把人群赶进臭气熏天的车厢。忽然,瓦迪斯瓦夫听见有人大叫:“瞧,这是什皮尔曼!”一个警察——可能是在小酒馆里听过瓦迪斯瓦夫的演奏——跑来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出队伍。眼看着弟弟妹妹扶着母亲上了车,父亲正四处张望着寻找他,瓦迪斯瓦夫的眼泪夺眶而出,“爸爸!”他高喊着,挣扎着,要和亲人在一起。士兵们把他推开了,其中一个冷冷地说:“你犯什么傻?还不赶紧逃自己的命去!” 瓦迪斯瓦夫一下子明白了等待着这些人的是什么,这些被强行塞进车皮的不幸的人!他转身拔腿飞奔……两三天后的一个夜里,他梦见了弟弟,弟弟俯身对他说:“我们都死了,就在此刻。”
1943年2 月,华沙犹太人区暴动的前两个月,一些朋友和广播电台的同事找到了瓦迪斯瓦夫,把他安顿在雅利安人居住区的普拉沃斯卡街。因为怕被抓住,他不敢出门,而且不得不一次次转移,更换住所。电台付重金让一个技术员照料他的生活。但是到了夏天,送饭突然中断了,瓦迪斯瓦夫困守藏身之所,无以果腹。几个星期后,当朋友们赶来时,钢琴家已奄奄一息。电台又为他另找到一个住所,房门从外面用挂锁锁上,瓦迪斯瓦夫在这里提心吊胆地躲了63天,直到1944年8月华沙起义。
漫长的63天中,他听到巷战的轰隆声和嘈杂声,然后是居民随着德军的推进而撤退。一天,他从窗口看到德国兵正在放火焚烧他藏身的这座公寓。与其被活活烧死或者跑出去被打死,他宁肯自杀。他吞下了30粒安眠药,默告家人:“我来了,和你们重聚来了。” “你要挺住!” 公寓的大火在烧到瓦迪斯瓦夫住的地方之前熄灭了,昏迷许久的钢琴家竟又苏醒了过来。他恍恍忽忽走到外面,踯躅在废墟中。环顾四周,战前有131万居民的华沙如今已是一座空城,他好像当年的鲁滨逊,漂流在孤岛上。
只是,不时还有德国兵巡逻,他只能找机会偷偷钻进废墟下的那些厨房,找一点食物充饥。他蓬头垢面,瘦得脱了形,在饥饿、孤独和惶悚中苦苦挣扎。
一天,他又摸进一个厨房,正埋头在撤离的主人没能带走的坛坛罐罐里聚精会神地翻找,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突然一声德语问话,让他惊跳起来: “你在找什么?你不知道德军参谋部要驻扎到这里来吗?”
大难临头,衰弱不堪的瓦迪斯瓦夫已无力逃跑,他绝望了:“随你把我怎么处置吧!” “你是谁?” 军官又问,他正是维尔姆·霍桑菲尔德。 “一个钢琴家。” 维尔姆指了指隔壁屋里的一架钢琴:“弹吧!” 瓦迪斯瓦夫在钢琴前坐下,开始弹奏肖邦的《升c小调夜曲》。飘荡在瓦砾堆上的优美旋律令上尉动容。 “我帮助你出城,送你到乡下一个小村子去,”维尔姆建议,“在那里就安全了。” “可是……我出不去。” 维尔姆猜到了:“你是犹太人?”
钢琴家把自己的隐蔽处指给上尉。在此后的几个月里,维尔姆多次回来。给他带来面包和大衣。
一天,钢琴家问他苏联军队到了哪里。
“已经到了维斯瓦河东岸的普拉加,华沙的一个区。你一定要挺住!最多只有几个星期了,战争不会拖过春天。”
维尔姆最后一次回来是在1944年12月12日,带着面包和被子。道别前他告诉钢琴家: “我的部队要离开华沙了,俄国人随时可能过来。”
1945年1月17日,维尔姆·霍桑菲尔德被苏联红军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