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故事:《胡茄十八拍》——用整个灵魂吐诉出来的绝唱
“蔡女昔造胡茄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客归。”《胡茄十八拍》撕心裂肺的悲伤旋律,在寂寥的苍弯下如泣如诉地讲述着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凄婉的辛酸往事,那饱含血泪的倾诉,如大漠深处的滚滚黄沙,席卷着无休无止的悲哀。
图为:文姬归汉图
生逢乱世,一代绝世才女在颠沛流离中成长。战火连连.南匈奴的铁蹄踏破关山,失去了父亲和丈夫的女子流落荒原,历经磨难之后成为胡人之妻。“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it我越荒州?”这是一个弱女子的洁问,弱女子的悲愤。荒凉大漠,月冷星残,流落异国的岁月,在尘沙飞扬的土地上眼望北雁南飞,心思故国亲人,云山万重,望不见慈父坟头的野草青绿,胡风浩荡,不知道故乡山河是否如旧?绵绵不尽的思乡情,在胡茄响起的天空呜咽成一条悲枪的河流。
十二载凄风苦雨,十二载魂牵故乡,终盼来回归的消息,岂知踏上归路时会又一次品尝分离的痛苦,恩爱夫妻从此天涯,永难相见,那“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的感叹,是一个女人的最痛。谁的错铸就了母亲的悲伤,引骨肉分离痛断肝肠。胡茄声里几人领会失去一双至爱骨肉的母亲的哀怨,“南看汉月双眼明,却顾胡儿寸心死,,呼啸的北风却送来他们思念母亲的哭喊,路边的荒草,天边的流云,可曾见证母亲如何用生离死别的血泪和怨恨孕育这旷世绝响?花开依旧,江山如昨,母亲盼昔日的金戈铁马声不再响起,愿中原故国的百姓从此不受战争之苦,离别之痛。
女人.用血泪浇灭男人心头燃烧的火,在血雨腥风、烽火硝烟中悲天坳哭。“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悲悲切切、声声泣血的胡茄十八拍,拍拍都是一个女人用血泪和生命写成的悲歌,拍拍都是母亲沉甸甸的对后世的伫望。郭沫若称《胡茄十八拍》:“那像滚滚不尽的海涛,那像喷发着熔岩的活火山,那是用整个灵魂吐诉出来的绝V目。”
蔡文姬名淡,既字文姬,又字明姬,她的父亲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儒蔡邕。
一个秋日的晚上,皓月当空,树影摇曳。大音乐家蔡a兴致突来。点燃一住清香,取出琴囊,走到窗前,坐在琴几后,动手褪去琴囊,捧出一具七弦琴来。这琴是蔡琶心爱的宝物,只见琴足有三尺六寸长,浑体朱漆斑斓.满布彩饰花纹,琴尾有焦痕,琴面绷弦的岳山旁还镌刻着两个小篆飞白文“焦尾”。蔡A调好琴弦。援手拨弦轻弹,琴声悠扬轻柔如黄莺出谷。坐在堂中书桌边写字的小姑娘蔡淡,被这美妙的音韵所迷住,她放下毛笔,以手支颊,望着窗外明月,全神贯注地静听,完全沉浸在这悦耳动听的旋律之中。
突然,琴弦啪的一声断了一根。蔡淡抬起头来,对蔡a说:“父亲,断的是第二根弦吧!”
蔡邕低头一看,果然是第二根弦断了。他回头望望幼女,奇怪地想:这第二根弦断了,她怎么知道呢?莫非是偶尔猜中的?他把断了的弦重新换好,接着重新弹起来,弹着弹着,他故意把第四根弦弄断,然后问女儿说“这回你知道是第几根弦断了吗?”
静心听琴的蔡A毫不迟疑地应声回答:“是第四根弦!”
蔡邕大吃一惊,见六岁的幼女如此聪明,如此普于辨音,便叫女儿过来,把她抱在自己腿上,抚摸着她的头说“你是怎么猜中的?-
蔡琰说:“您讲过,从前吴国公子季札听周乐,能判断国家的兴衰.晋国乐官师旷听琴声,能断定楚国要打败仗。女儿天天听你弹琴,难道连两根弦断了都听不出来吗?”
蔡邕见女儿小小年纪就这样富有音乐才华,心里特别高兴。就用心地培养她。不但把自己弹琴的技法一一传授给她,还系统地教她有关音律知识和诗文写作。就是在这样文化气氛浓厚的家庭环境里,加上父亲的悉心指导和自己的勤奋好学,蔡琐在文学艺术方面具有了较高的修养和才能,诗文琴技都颇不一般,成为东汉著名的音乐家和诗人,父女两人,享有父女音乐家和父女诗人之称。
蔡文姬自小耳濡目染,既博学能文,又善诗赋,可以说蔡文姬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可惜时局的变化,打断了这种幸福。东汉政府的腐败,军阀混战的局面形成,羌胡番兵乘机掠掳中原一带,蔡文姬与许多被掳来的妇女,一齐被带到南匈奴。饱受番兵的凌辱和鞭答,一步一步走向渺茫不可知的未来,这年她二十三岁,这一去就是十二年。在这十二年中,她嫁给了虎背熊腰的匈奴左贤王,饱尝了异族异乡异俗生活的痛苦。当然她也为左贤王生下两个儿子,大的叫阿迪拐,小的叫阿眉拐。她还学会了吹奏“胡茄”,学会了一些异族的语言。
曹操当上宰相,挟天子以令诸侯。为报师恩,他立即派周近做使者.携带黄金千两,白璧一双,要把蔡文姬赎回来。
蔡文姬多年被掳掠是痛苦的,现在一旦要结束十二年的艘肉酪浆生活,离开和自己恩爱有加的左贤王和天真无邪的两个儿子,分不清是悲是喜,只觉得柔肠寸断,泪如雨下,在汉使的催促下,她在恍惚中登车而去,在车轮辚辚的转动中,十二年的生活,点点滴滴注人心头,从而留下了动人心魄的《胡茄十八拍》。
蔡文姬传世的作品除了《胡茄十八拍》外,还有《悲愤诗》,被称为我国诗史上文人创作的第一首自传体的五言长篇叙事诗。
《胡茄十八拍》全诗的结构可分为开头、中腹、结尾三部分。
第一拍即点出“乱离”的背景:胡虏强盛,烽火遍野,民众流亡。汉末天下大乱,宦官、外戚、军阀相继把持朝政,农民起义、军阀混战、外族人侵,陆续不断。诗中的女主人公蔡淡,是在兵荒马乱之中被胡骑掳去的。被掳,是她痛苦生涯的开端,也是她痛苦生涯的根源,因而诗中专用一拍(第二拍)写她被掳途中的情况,又在第十拍中用“一生辛苦兮缘别离”指明一生的不幸源于被掳。
蔡文姬在被强留在南匈奴的十二年间,在生活上与精神上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胡地的大自然是严酷的:“胡风浩浩”,“冰霜凛凛”,“原野萧条”。毛皮做的衣服,穿在身上心惊肉跳;以肉、奶为食,腥腋难闻,无法下咽。居无定处,逐水草而迁徙,住在临时用茅草、干牛羊粪垒成的窝棚里。兴奋激动时,击鼓狂欢,又唱又跳,喧声脂耳.通宵达旦。总之,她既无法适应胡地恶劣的自然环境,也不能忍受与汉族迥异的胡人的生活习惯,因而她唱出了“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的痛苦心声。而令她最为不堪的,还是在精神方面。
在精神上,她经受着双重的屈辱:作为汉人,她成了胡人的俘虏.作为女人.被迫嫁给了胡人。第一拍所谓“志意乖兮节义亏”,其内涵应该正是指这双重屈辱而言的。在身心都受到煎熬的情况下,思念故国、思返故乡,就成了支撑她坚强地活下去的最重要的精神力量。从第二拍至第十一拍的主要内容便是写她的思乡之情的。而诉说乡情表现得最为感人的,要数第五拍。在这一拍中,诗人以她执著的深情开凿出了一个淡远深邃的诗境:春日,她翘首蓝天,期待南飞的大雁捎去她的心声。秋天,她仰望云空,企盼北归的大雁带来故土的音讯。但大雁高高地飞走了杳渺难寻,她不由得心痛肠断,黯然销魂……在第十一拍中,她揭示了自己忍辱偷生的内心隐秘:“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原来她“不能捐身”是出于期待“归桑梓”,即回归故国。
终于,她熬过了漫长的十二年,还乡的夙愿得偿。但这喜悦是转瞬即逝的.在喜上心头的同时,飘来了一片新的愁云:她想到自己还乡之日,也是与两个亲生儿子诀别之时。屈辱的生活结束了,而新的不幸—思念亲子的痛苦,才刚刚开始。“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全诗即在此感情如狂潮般涌动处曲终而止,完成了蔡谈这一怨苦向天的悲剧性的艺术形象的创造。
诗中的蔡琐,不仅眷恋着生养她的那片热土,富于民族的感情,而且从她离开胡地时对两个胡儿的难舍难分,痛失骨肉后的积想成梦、哀怨无穷看来,她又是一个具有深切母爱的传统美德的女性。但这一艺术形象之感人,不只在于其具有美好的品德与丰富的感情,更在于其遭遇的不幸,即人物命运的悲剧性。她在被掳掠以后,身居胡地,心系故土,一直受到身心矛盾的折磨。而当她的归国夙愿一旦成为现实时,失去亲生骨肉的痛苦便接踵而来。“回归故土”与“母子团聚”,都是美好的,人人应该享有的,在她却不能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