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笛幽长,带着一丝凄婉,扯人的心绪,到那故乡雨后的泥泞地,地上一行行歪歪斜斜不规不则的小脚印;扯人的心绪到那紫雾轻缠围绕村庄的绿树带,夏季清晚的薄暮里,犹有蝉儿轻轻的嘶鸣,断断续续,宛如少女无事闲弹的小曲儿。
蝉儿是有灵性的,它躲在密密的树叶间,贴在树木宽厚的躯干上,用它细长的身管,做一次生死、哀乐的交换。树不语,忍痛却又含笑,它说:蝉儿,你在地下蛰居了三年,甚或更长,一个浓荫的季节,我有什么不可付出的呢?树与蝉,或许也是一个禅语,在给孩子们无比乐趣的同时,供一位老人拈着胡须,手摇蒲扇沉静的笑。
总是经过那条有些崎岖的路,并排可供三个孩童挽着手走,纵向却是弯弯蜒蜒不到尽头。树的左旁是四月的桑树,掌形梢尖的叶子绿绿的,缀着一只只白蚕儿的静眠,与一生的幻想。六月桑葚熟了的时候,我们就钻到林子里,贪婪的去寻那浓浓的湛紫。刚见到,口水就流了下来,有青涩正生长的,如少女,笑容里悄透一抹羞涩,让你欲迎还拒,一并收入口袋。桑葚那么多,几个暮后,却渐渐的少了。于是抱怨树儿生得太慢,怀的籽儿太少。一棵一棵的搜寻,光秃秃的,除了无尽的桑叶还是无尽的桑叶,人像隐在树中的精灵,花花绿绿的袄,水滴滴的眼睛。
路坡上生着不具名的小花儿,有一种类似蒲公英,还没飞起的样子。淡然的紫,含着苞,伸手去抓,却挨痛痛的一针刺,于是不敢造次,看来花儿很懂得保护自己呢。狗尾草一棵接一棵,尾巴轻轻的摇,随风招摆,蹲下,柔腻的蹭你的脸,痒痒的,像和你调皮的游戏,又似对孩童故意的捉弄。摘一把花,揪几棵草儿,攥在一起,就是一个小小的自然堂了。回家,拿废弃的墨水瓶,涮干净了,小心翼翼的插进去,养上水,看到墨色的瓶子里生机浮动,摆在堆满作业本的案头,夜间功课未完瞌睡时,它愉快的笑一笑,风吹进来,跳起乡间才有的野舞蹈,散发着独特的幽馨。
父母睡了,一个人在炉火旺膛的厅堂里踱来踱去,李鸿章……费劲的背史题。明天就要考试了,今晚熬红了眼,也是值得的(小时候就那么想)。成绩出来,历史98分,数学62分,从小就有的差距,让人恨一辈子。
初二时,转到一中,学校刚建,操场上到处都是荒草。于是,人分做蚁群,拿来铁锹,与草斗。很快,操场变得平整,课间,可以做抑扬顿挫的广播操了。但我深为那死去的草儿惋惜,恨不得在自家养一片青草地。
……
《故乡的原风景》,悠远中透着一抹苍凉,像是岁月铸成的无法抹去的哀伤。的确,人离了故土,便像失了心中的根,再怎么伸延,也觉缺少一点安定。而家乡,即便简陋,粗衣淡饭,但星子、梧桐,水井、纸做的扁舟儿,都可大大的补偿。
繁华若水,沧海桑田。十几岁被拥挤的人群塞上这生之列车,一路浩浩汤汤,虽行进不少,却少见那份真纯。从火车的小窗口外望,麦田青青,树木葱郁,而我已寻不回当初的心情。
如你,在青涩的岁月中轻盈而过,趟入乍开的心波,又怎么能,在十几年后的风雨猛地忘却?即使风雨变幻,岁月改换容颜,依旧记得路遇时浅浅的一笑,和清澈的眼神。我想,这便是此生无比珍贵的财富,今后纵然奢靡华丽,都无法与之媲美。
而今,在这里,悉心的经营着一座花园。月季瓣儿如乍满之月,蔷薇爬上架子微探着头,满天星安静的眠在草丛里,与银河遥遥相对。你来了,我躲在门帘后,静静注目,却不与你相认。多少年,谁还能伸出双手,挽住流过的时间,多少的哀乐,已改换了受与被受者的心田。相望,勿如相忘,一路前行,变幻了彼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