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号早上,梁君来电告知:“寒碧”龙池内的字经清理乾净后呈现出“六榕塔材”,这是令人振奋的消息。故此我提议马上查閲六榕塔重修的地方文献。当晚梁君电告:六榕塔最近的一次重修在光绪元年(1875),正好是该塔第三次重修,而第二次重修於明中宏治年。这些史料足以证明两琴杉木均属明中宏治年间的材料,经四百年后古塔重修而被拆卸下来。而李息斋刚好在广州,得古木如获至宝,一部分用来斫“寒碧”,另一部分作礼物赠送给远在鬰南的琴友何中山。而该古木到现在已厤五百年,这与我当时判断古木的陈期很接近。至6月3号,梁君在地方誌里查到何中山和何庚生父子资料,至於李梦庚(字息斋)则无记载,甚为可惜。
何其彬(1808~1890)字中山,西寧县威城内人,县誌说他“少习八股文,屡试列前茅不售。性冲淡,善琴,好吟咏,每寄傲山水以适其志。”“暇日輒与简策,集附城聪俊子弟研究音律,授以制琴之法,一时学者多受裁成。其自製一琴号‘小春雷’,尤为古调独弹云。年八十餘岁卒,著有琴谱一卷,中山老人诗稿一卷。”读其诗稿,有一定数量诗是与当地琴人如廖紱堂、周昌圃等在雅集时的酬唱应和,我以为何中山诗才不高,而且足不出西寧之境,眼界有限,故诗作平平。不过有《次和秋山宗台见赠二首》其中一诗还是可读,诗曰:“安得门閭咫尺间,晨昏晤对紫芝顏。春花有兴同擕屐,夜月无时不叩关。把钓人随红日永,眠琴我负绿荫闲。三生石上长青顾,酒债寻常饮莫慳。”香港欧柏青先生为何庚生的《觉庵诗存》题跋时,就用“三生石上长青顾,眠琴我负绿荫闲”作为题目,可见我与柏青先生不谋而合。何中山最见长的莫过於对古琴的研究,而且较为全面,从演奏、音律到斫琴无所不能。同治四年(1865),时五十七岁的何中山斫得一琴,并在琴背刻上《铭龙骨香琴》一文,铭文曰:“尔生南粤,誌名龙骨。干具刺棱,初虚久实。谚传辟邪,拆悬於室。(基永注:同治二年,邪疫流行。)百年孕香,茄楠味匹。砍制珠釧,良木其屈。吁嗟世人,小知是物。我则独殊,购来弗弗。爰作斯琴,赛桐梓漆。调养性情,防闲淫佚。绿荫眠余,弄吟抱膝。使以佐治,尧天舜日。乙丑之秋,庐江氏笔。”基永注:“《广东新语》卷二十六《香语》‘龙骨香,其树丛生,有刺,汁甚毒,枝老而根结者美。’下文‘茄楠’即伽楠,亦香木名。”这桩斫琴趣事或许给后学者以更多的启发。
何中山有一子,即何庚生(1833~1927),名梦星,以字行又号觉庵。县誌称其“少有清才,好吟咏,工绘事,不喜為帖括之学。”同治年因抗击太平军而保举从九品,后分往杭州任事,自此见识、才情迅速提高,其后绘画、园林及诗文备受推重,在浙江声名甚高。此外,何庚生克承家学,故亦能操縵,《觉庵诗存》中也有诗言及琴事。同时何庚生曾与居住在上海的琴家祝庆年(祝桐君之侄)时有信函往来,其中祝庆年致庚生书曰:“庚生仁兄大人孝履:早间送示余君潞琴,音空洪而不清越,实非潞邸之製也,此等材料外间甚多。弟欲觅良材,然非轻鬆脆滑四德兼全者不置。再有蛇皮纹、梅花断之古琴弟亦不惜重价购之,贋纹无足珍也,玄将原琴交来人带上,祈转交为荷。弟近日新制十三仙櫘木琴甚佳,四德亦备,真三千餘载不朽之材,实可与绎阳枯桐同宝耳。异日安弦就,当為大雅焚香著茗,赏此琴如何。倾又获武夷奇茗二种,月夜请过寓一品是盼,此复顺候礼安不具。愚弟祝庆年顿首。端月初十日”。从信中可知何庚生鋻琴水平有限,对潞王琴贋品未能识别。亦难怪庚生志於绘画而操縵仅作餘事。琴人息斋今已不可攷,仅在《双琴书屋琴谱》得知:粤东鹤山李梦庚,号息斋,一字觉生。根据很有限的零碎资料推测,李梦庚生於嘉庆年间,与何中山同辈,或小几岁,道光年间以琴会友与中山成为知音。之后李梦庚离开家乡,似从湘军抗击太平天国部队,其中或到云南任职一段时间,在战乱中认识金陵琴派的陈仲屏。仲屏拜息斋為师,修习岭南派琴艺。息斋在光绪年之前离开云南回广州,便将三十年研究心得与《悟雪山房琴谱》传给陈仲屏。此后在光绪元年至五年,仲屏都在钻研《悟雪》谱,在谱里有其润饰和按语(见倪和宣手抄《悟雪》)。并且仲屏还将岭南法脉传给刘瑞伯,瑞伯传石磯山人徐谼,徐谼又传倪和宣,自此岭南琴派在云南影响不断扩大。此外与李梦庚同為第四代岭南派琴人的黄炳堃(1832~1904)在光绪元年(1875)到云南做官,更大地推动岭南琴派在云南的发展。在倪氏抄本《悟雪.雁度衡阳》〉中息斋有一批注这样写道:“节疏音古间以变声。如韩柳之文、苏米之书,绝无平笔。黄山谷聼崇德君鼓琴诗云:‘妙手不易得,善聼良独难。’庚操縵三十餘年方知斯曲之妙。”按我估算该批註写于同治初期,而李梦庚学琴应在道光中期,其时李梦庚正值二十餘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