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子•天瑞》篇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孔子在泰山游玩时,于途中遇见荣启期,只见他穿着粗皮缝制的衣服,腰中系着麻绳,衣不蔽体,但却十分快乐地一边弹琴一边唱歌,脸上充满了怡然自得的神情。孔子好奇地问道:“先生为何会这样快乐呢?”荣启期回答说:“我快乐的原因太多了!比如大自然生育万事万物,只有人最尊贵,而我恰恰成为了人,这难道还不值得快乐么?这人又分为男人、女人,男人受尊重,女人却不受重视,所以男为贵,而我有幸能够成为男人,这难道还不值得快乐么?人生在世,有的幼儿连太阳、月亮都没见到,在襁褓中就已夭亡,而我竟然已经活到了九十岁,这难道还不值得快乐么?有这么多幸运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怎能不快乐呢?”孔子听闻后连连点头称是,接着又不无惋惜地说:“以先生之高才,倘逢盛世,定可飞黄腾达,如今抱负不得施展,不免遗憾啊!再加上您年事已高,难道就不为死亡而忧惧么?”谁知荣启期听后却不以为然地说:“古往今来,人多的不计其数,而飞黄腾达者能有几人?又有谁能逃脱死亡的结局呢?所以说贫穷是人的常态,而死亡则是人的归宿,我既能处于人之常态,又可以安心等待人之归宿,还有什么可忧愁、可遗憾的呢?”孔子听闻后敬佩地说道:“您说得好啊!您可真是一位既知足又快乐的人啊!”这就是“知足者常乐”的典故。之后,“知足常乐”逐渐成为人们处世哲学的一种态度。
荣启期又即兴抚琴一曲,用琴声再次表达了一位知足者的长乐境界。孔子不仅完全沉醉在其美妙、悠扬的旋律中,心中更是充满了对于快乐的感悟:人们的思想是多么的愚笨啊,不重视自己已经得到的快乐和内心平和,反倒去求诸于外。贫穷者偏偏要去追求财富,低贱者偏偏要去追求地位,活得好好的却发愁死亡的威胁。人们的目光是多么的短浅啊!只看到人性的表面,沉迷于本性的贪婪,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在追求这些身外之物中迷失了自己,丧失了纯真与快乐,这是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要是人人都像荣启期这样追求本真的快乐,那该多好啊,这不就达到了帝尧所言“熙乐以生”的至高境界了么!想到这些,孔子反观己身,想想自己以前的处境与遭遇,不禁长叹一声说:“丘,不知足啊!”从此之后,孔子更加坚定了从事教育和著书立说之心,再也不过问政事,终于成就了自己,也为中国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最后一句是编者杜撰,但是时间对的上,荣启期九十岁时正是孔子七十岁著书立说的时期。)
像子期、伯牙听琴遇知音一样,荣启期通过琴声表达出自己“知足常乐”的态度,孔子通过琴声理解了“知足常乐”的思想,他们之间思想的碰撞和交流,也是音乐作了媒介啊!此正如白居易所云:“尤宜听三乐,安慰白头翁。②”
① 郕(chéng)国:亦作成国,周武王封其弟叔武于此,在今山东泰安地区东。
② 尤宜听三乐,安慰白头翁:诗句出自白居易的《好听琴》:“本性好丝桐,尘机闻即空。一声来耳里,万事离心中。清畅堪销疾,恬和好养蒙。尤宜听三乐,安慰白头翁。”
荣启期
荣启期,鲁之隐者也。孔子游于太山①,见启期鹿裘带索②,鼓琴而歌。孔子坐问曰:“先生所以乐何也?”对曰:“吾之乐多矣!天生万物唯人为贵,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而死者,吾今行年九十矣,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终也。处常得终当③何忧哉?”孔子曰:“善乎!能自宽者也。”孔子既闻琴,为之说,乐三日,其和声所感如此。夫人之常情,不乐乎内而乐乎外。是以贫则思富,贱则慕贵,生则惧死,乃侥觊于性分之表④,沈酣⑤于声利之域,而不能自复者皆是也。如启期之乐,人孰无之,奈何不乐哉?故道家者流,喜称启期之为人,足以警夫贪而不止者也。(以上文字引自《琴史•卷二》)
① 太山:即泰山。
② 鹿裘带索:裘,皮衣。鹿裘,本作“粗裘”,“粗”(音粗),即“粗”。鹿裘,粗制的皮衣,常用为丧服及隐士之服。带索,腰间系着绳索。
③ 当:杨伯峻:“当读为尚。《史记•魏公子列传》:‘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目立天下乎?’当亦应读为尚,可以互证。”
④ 侥觊于性分之表:谓以侥幸的心理追求得到某种利益。侥觊:侥幸觊觎。性分:犹天性,本性。
⑤ 沈酣:沉迷;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