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本文是20世纪最卓越的钢琴家之一李赫特尔的老师亨利希,古斯塔沃维奇•涅高兹之女米丽查•涅高兹所撰写的回忆录,虽不是有关钢琴演奏技艺的论述,但却以大量活生生的事例,充满真挚感情的笔触勾画出迷位钢琴巨匠的另一面,描述了一大群既杰出又崇高的人的面貌,让我们如沐春风敏感受到人性的温馨、人格的伟大。同时,在做人,待人,超脱物欲,私利,追求高尚、积极的人际关系等方面,给人以深刻的启迪。这些恰恰是当今社会,特别是年轻一代最陌生而又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正文:
上篇:
斯拉瓦•李赫特尔①初次出现在我们住宅是1937年秋天。后来他回忆说,他来的时候紧张得不得了;可是当我妈妈把门一打开,殷勤地招呼他: “请进来口巴!”他的紧张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
关于这初次会面,我父亲是这样描述的: “学生们请求我听听一个从奥德萨来的年轻人,他想进音乐学院,到我的班上来。‘他已经从音乐学校毕业了吗?’我问道。‘没有,他什么学校也没上过。’坦白说,这个回答让我多少感到有些困窘。一个没有受过音乐教育的人想上音乐学院!不过见见这个大胆汉子倒也蛮好玩的。于是他来了。年轻人高高的个子,身体瘦弱,浅色头发,蓝眼睛,面貌生动,非常招人喜爱。他坐在钢琴旁,把他那双柔软而又紧张的大手放在键盘上,开始弹奏。他弹得很克制,我甚至要说弹得格外单纯、精确。”
“他演奏时惊人地投入音乐,这一点立即抓住了我。我向我的一个女学生悄悄地说:‘我觉得他是一个天才音乐家。’弹完贝多芬《第二十八奏鸣曲》,年轻人又弹了几首自己的作品,还视奏了一些曲子。所有在座的人都希望听他没完没了地弹。从这一天开始,斯维亚托斯拉夫•李赫特尔便成了我的学生。”
在这个学年,斯拉瓦经常到我们家来作客,而从1938年9月起,爸爸邀请他住到我们家来,于是他终于搬来了。那个时候,我们家被认为是住得很宽敞,三间一套的房间,有洗澡间,供应热水。一间是我父母的卧室,同时也是饭厅。另一间是我祖母、我重3岁的表哥谢辽沙和9岁的我住的。第三间放了两台大钢琴,斯拉瓦和我们的狗阿尔玛就住在那里。我的两个同父异母哥哥——重2岁的阿迪克和11岁的斯塔西克也经常跑来。他俩的母亲季纳伊达•尼古拉耶夫娜是我父亲的前妻,她嫁给了包里斯•列奥尼多维奇•帕斯捷尔纳克②,两个孩子住在帕斯捷尔纳克家里,但几乎天天呆在我仃刁这里。通常,父亲的另一个学生托里亚•维捷尔尼科夫③也常来我们家。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出生在哈尔滨,孩提时
代便在日本开过演奏会,1936年16岁时决定要跟涅高兹习琴,便同父母一起来到莫斯科进了音乐学院。不久他的父母被捕,他就成了孤独一人。爸爸对他说,你可以把我们的家当做自己的家。
这个住宅里的每一个人都喜欢斯拉瓦:父母把他当儿子看待,而我们这些孩子就把他当做大哥哥。斯拉瓦也给我们以同样的回应。他不仅极度欣赏父亲是一位卓越的音乐家,而且对他、对我妈妈都怀着真诚的爱。他对我们就像对年幼的弟妹,甚至试图对我们进行教育,我们之间的相处就像亲人一样。
我们所有的人:不论是妈妈、孩子们、学生们,还是许许多多朋友们,都对我父亲怀有至高无上的崇敬——他的才智非同凡响,他的魅力世所罕见。他每日练琴数小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有“一百万个学生”,他开音乐会、公开教学、作报告。他的知识极其渊博,兴趣非常广泛。爸爸在他的《思考,回忆,日记》这本书里形容自己是一个“向善的人”。
的确,在我们家里,总是笼罩着善和爱的气氛。我妈妈心地宽厚。每一个到我们家来的人都得到她亲切、真诚的欢迎,不论是谁来了,我的女友们也好,男同学也好,父亲的学生也好,她都要拿出食品来款待。她是一个真正的乐天派,对于生活中的苦难总是泰然置之。碰到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她都付之一笑: “没啥大不了的!”妈妈对我们温存体贴,关怀所有的人。她对斯拉瓦更是宠爱有加。如果斯拉瓦也参与其中的话,她甚至饶恕我们的恶作剧。她对他呵护备至,老怕他饿着,总要设法让他吃得好点。妈妈是个真正的音乐爱好者。父亲的音乐会她从不缺席,后采,斯维亚托斯拉夫•李赫特尔、安纳托里•维捷尔尼科夫、斯坦尼斯拉夫,涅高兹④的音乐会她也是场场必到。她也尽量不放过爱米尔•吉列尔斯、弗拉基米尔•索弗罗尼茨基、雅科夫•扎克以及其他许多音乐家的演奏会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