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不敢当,个人爱好,瞎吹。我那朋友老萨吹的,那才叫好来!”
“老萨是谁?我不认识,我就愿听你吹。今晚挺清静的,你给我吹个什么?”
“行,愿听中国的还是外国的?”
“外国的吧。”
“外国的?是愿听欧洲的还是美洲的?是非洲的还是东南亚……”
“行了行了,别卖关子了,吹吧吹吧。”
我呷了一口茶水,润润嘴唇,先来了一首俄罗斯的《纺织姑娘》,紧接着又来了一首加拿大的《红河谷》,美国的《白兰鸽》,印度尼西亚的《宝贝》,再就是《苏丽》、《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在路边》等,一下子吹了十多首外国歌曲,把一个红裳军医听的都入了迷。她两手托着粉腮,两只大眼睛上的长长的眼睫毛扑挲扑挲的,在灯光的照射下甚是好看。
“你怎么不吹了?”她好像是从梦中醒来似的突然发问。
“吹的气管都干了,喝点水可以吧?”我边喝着水边反问道。
“喝吧喝吧,休息一下再吹。”
“不吹了,说说话吧。那天你为什么没听完就跑了?”
“再不走就坏了,眼泪直想往下掉。看《卖花姑娘》都哭肿了眼,难受劲还没过,又被你那天勾了上来。”
“再给你吹一段《卖花姑娘》,怎么样?”
“别吹了。哎,你会不会吹《南江村的妇女》上面那个插曲?”
“我还有不会的?”
“吹给我听听吧,那个插曲是6/8拍的,真好听。”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祈求。我又情不自禁地吹了起来,那悠扬轻美的华尔兹旋律在冬夜万籁俱寂的营房上空飘荡……
头发长了,是要理的。自从那天晚上,两个多小时短暂的相处,我们俩的距离明显拉近。我发现红裳军医不仅有外表的美,而且有内在的美,其素质和修养都是挺高的。我们情趣相投,很谈得来。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她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怎么赶也赶不走。我问我自己,是不是爱情的种子已破壳萌芽?但是,我始终清醒地认为,我们俩是根本不可能的:一、有严明的军纪摆在那里;二、门户相差悬殊;三、我还有其他的情况。到了见好就收的时候了,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狠斗私字一闪念,我决定出院归队。
红裳军医知道后,虽然恋恋不舍,但我已经住院十多天,确实不能再挽留了。临走的那天下午,她来到我病房,送来一本精装硬皮笔记本和一支英雄牌金笔。金笔是送给我的;笔记本是叫我把我所有的歌曲都抄在上面,要求在星期六的晚上七点半送到她的宿舍里去。
归队后,我加班加点,把我所有的歌曲都工工整整的抄在了她那崭新的笔记本上,并夹上了一页纸,写上了我送给她的题为《永远是朋友》的一首小“诗”:
我抄歌曲你送笔,
世间珍贵是友谊。
五湖四海干革命,
朋友永远记心里。
斗私批修紧跟党,
无限忠于毛主席!
星期六晚上,我派我们排的一个战士准时把笔记本送到了红裳军医的宿舍里。我并没失约,她没说要我亲自去送。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
(三)
事隔不久,一纸军令,把我们部队调到了老山前线。那段生活的残酷无情,是难以用文字描述的。我们整天和行军、作战、高温、潮湿、饥饿、困倦、蚊虫叮咬、负伤死亡打交道,好像把人世间的一切艰难困苦、生离死别一下子高度浓缩到了一个时段内,使人处在一个绝望的氛围里。我思念家乡,想念亲友,怀念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也多想得上一场重病或者负上一个轻伤,再住进医院和红裳军医见上一面。一有空,我就拿出我的口琴吹上一段,以淡化心中的烦闷和苦恼。谁能想到,这口琴还真帮上了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