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超脱出世,渴求与宇宙本体之“道”相通的人生哲学,发展为艺术上讲究与“道”,乐与“道”相统一的艺术哲学,这一重大特色给予中国艺术.特别是中国文人艺术,文人音乐两个突兀于世的特殊性:第一、含蓄。第二、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费邓洪《含蓄与弦外之音》)这两点结合起来,正如徐青山之妙语“渊深在中,沾光发外。”上述文人心理与其人生哲学的结合,使中国文人的心理特征与哲学特征获得了突出的发展,完善和巩固,而这种情形又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其所需要的审美情趣,这在音乐方面便是“清微淡远、博大和平。”
早期的琴曲由于文人的进取心,因此其美学形态便呈现“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式的情感论。故早期有《酒狂》、《广陵散》、《雉朝飞》等相对激烈的情感和较为突出的情节性和描写性。而当地遇了种种压抑之后,唐宋以后,中国文人音乐发展,便走向了“清微淡远.博大和平”式的心境论。上述有节制的感情发泄类琴曲便十分罕见了。
当然,古琴音乐还有其特殊性。到了宋代,由于文人化的程度已经成熟.不少著名文人如范仲淹、欧阳修、苏东坡、朱熹,都曾在理论上阐述美与琴的审美经验。一些专门致力于琴学的名家如崔遵度、朱长文、成玉石間等,更是孜孜以求,深有所得。崔遵度,从事琴学五十年.认为“颐大地之和.莫先于乐.穷乐之趣.莫近于琴。”他对琴如此推崇,并非完全出于感悄上的偏爱.而是有理论上的依据,范仲淹非常敬重他,曾向他请教:“琴何为是?”他答:“清厉而静,和润而远。”范仲淹就此加以阐释说:“清厉而弗静,其人也躁;和润而弗远,其人也佞.弗躁弗佞,其中和之道欤?”(《与唐处士书》)消厉,和润讲的是音乐外在的美感,要求音质清晰明快,音调委婉和谐,静和远讲的定音乐内在的美感,讲求风度从容,义蕴深远。如果仅有清晰明快而没有在节奏章法上有条不紊地表现,将会产生烦乱躁急的不良后果。如果仅有委婉和谐而缺乏发人深思的艺术感染力,也将流于华而不实的弊端,既要求美妙的音调,又要有高雅的情趣,这就是范仲淹所推崇的“中和之道”。
范仲淹指出的两个弊端,在《溪山琴况》中也有类似的告诫、如“最忌连连弹去,亟亟求完,但欲热闹娱耳,不知意趣何在?”这简直就是范氏所说“躁”的具体化:又如“大音韵不雅,指法不隽,徒以繁声促响触人之耳,而不能感人之心,此媚也。”这又是对范氏所说“佞”的阐发。因此,徐青山《溪山琴况》二十四条这部美于琴的美学理论著作,便被后人认为是发展了崔遵度“清丽而静,和润而远”的学说。
如上所述,可以清楚地看到,虞山琴学的审美渊源,一方面来源于中国文人普遍的心路历程,另一方面则是继承了宋崔遵度的学说。这一点,对于我们打谱研究虞山派的古琴曲大有裨益。
第五、虞山派琴学理论的渊源.
行文至此,这个问题前面已有论及。底下我们再来梳理一番。
1、琴乐经过汉蔡邕、晋嵇康到宋杨守斋,产生了三次大的飞跃。杨守斋所传琴乐,在后来的元明间被作为“浙谱”而流行.虞山派正走继承了浙操而成为琴乐的代表系统.在琴学理论上,严天池主要是批评了滥制琴歌的风气。在《松弦馆琴谱·琴川汇谱序》中,他提山了虞山派的纲领,主张发挥音乐本身的表现力.而不必借助于文词,认为音乐表达感情有其独到之处.是文词所不及的。“盖声音之道微妙圆通,本于文而不尽于文,声固精于文也。”针对当时一度风行的琴歌.文章进行了抨击,认为违背了琴歌的传统。“吾独怪近世一,二俗工.取古文辞川一字当一声.而谓能声:又取古曲随一声当一字,属成俚培.而谓能文,噫!古乐然乎能?盖一字也,曼声而歌之,则五音殆儿乎遍,故古乐,声一字而鼓不知凡儿。而欲声宇相当,有是理乎?适为知音者捧腹耳!”严天池认为传统歌曲中,经常是一字拖长吟唱山许多乐音,并不是当时那种一字对一音的做法。他的这种意见是正确的。翻开浙操止传琴谱《杏庄太音补遗》.我们便可看到这一理论的渊源。